第一次听说冬妮是在2022年7月,她在社交媒体上公开控诉心理咨询师李松蔚,于2014-2018年与她进行咨询期间对她性侵、欺骗感情并令她陷入反复抑郁之中。李松蔚?这个名字我熟悉的,14年刚上大学时,我常在知乎上刷到他在心理领域的回答。这位头衔是北京大学心理学系临床心理学博士的专家,常用亲切易懂的语言融合心理学概念,以对话引导式的风格回应着诸如“怎样克服选择恐惧症”、“为什么有些人总喜欢恶意揣测别人”等人们平日关心的问题,几乎每条回答都能收获上千点赞。自媒体写作让他进入到公共视野中,而现在,他是简中世界最为知名的心理学家之一,在近年来爆火的离婚综艺《再见爱人》中担任“情感导师”。
2022年至今,也是中国的#Metoo运动逐渐扩大影响力的时期。针对行业名人的性骚扰指控层出不穷,涉及对象从大学导师、知名公益人到艺考机构创始人,受害者通过自媒体或借由媒体报道发声,也将性骚扰问题的隐蔽性和普遍性推至公共视野之中。但针对冬妮案件的舆论似乎有所不同——据持续关注冬妮案件的自媒体“yaya的房间”所言,一般情况下,当某个知名人士受到指控时,网上虽然有不同的声音,但最初大抵是支持女方的人更多一些,但在冬妮案件中,一开始支持冬妮的人就比较少,许多人支持李松蔚或保持沉默。
这或许是因为李松蔚一直以来作为行业意见领袖令人信赖的发言,又或许是因为冬妮情绪激烈的言辞和表达,及其曾作为抑郁症患者接受心理治疗的状态,很符合“不可信的疯女人”形象。随着2024年8月,李松蔚诉冬妮的名誉侵权案二审结果保持李松蔚胜诉的判决,即法院认为“现有证据不能成为性侵的佐证”后,李松蔚在处理与冬妮关系上的争议及心理咨询师不受监督的讨论,也不再激起任何水花。
作为一个女性来访者,在见证冬妮向“伦理工作组”投诉却迟迟未获受理和回应的过程中,以及目睹她为咨询师性暴力和剥削受害者提供互助而不断努力时,我深刻体会到,当来访者的权益受到侵害后,维权是多么艰难。实际上,在国内寻找“靠谱咨询师”的困难是许多来访者不得不经历的。在心理咨询证照制度缺失的系统中,正在经历精神危机的来访者只能从资质不明的线下机构、熟人介绍和推陈出新的互联网产品中自行筛选。
面对没有标准化的头衔和充满术语的受训经历,他们往往难以判断咨询师是否接受了合格的从业训练。豆瓣上的“来访者受害小组”每天都在推送骇人听闻的咨询体验讨论,“我的咨询师指责我浪费她的时间金钱“,“我的咨询师接受了我的表白“……而对于那些既消耗了来访者的金钱与精力,又对其心理状态造成伤害的咨询师,却往往不会受到任何惩罚。
为什么在国内心理咨询领域,性骚扰的控诉总是更具争议?为什么当事人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权利受到了侵害,而发生在咨询室的、咨询师违反伦理的证据又那么难以收集?在这个行业中,来访者该如何辨认合格的心理咨询师?
带着这些疑问,我采访了几位在中国和美国从事临床心理学研究或已经开始从业的“业内人”,试图从不同角度了解国内心理咨询行业的问题——它本应是一种专业的医疗资源,帮助人们实现个人幸福与推动社会正义,却因缺乏资质与监管而时常失效,沦为鱼龙混杂的商业产品。许多人投入大量金钱与信任,却遭受了失望与伤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