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2023年6月13日的凌晨自杀离世。我知道时已是三天后。
按他之前的说辞,当时他在贵州打多份工,给在医院躺了两年的父亲赚钱治病。每隔两天,才能抽出空档“报平安”。这份惯例,让我在6月12日收到他问我借钱的短信后,专心进入了新一轮“等待”。过了三天,意识到不对、辗转联系到他妈妈时,再收到的和他有关的消息,只有他的死亡证明。
“他就这样抛弃了我⋯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⋯⋯”他妈妈喋喋不休、颠来倒去地讲。
我大脑连续空白。几天前,他在我长达三个月的劝说下终于放下心理负担,和我约定,七月就来北京找我,结束长达十年的异地恋。我会帮他一起还债,从此“相依为命”。他怎么会突然就自杀了?
我一遍遍盯著死亡证明里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:6月13日。是我们相识整十年这一天。这是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记号。可是他为何不直接告诉我,而是让我猜?
极端悲伤下,一些出于自我保护的猜想自然地衍生:他一定是“假死”,这样就能“人死债消”,换个面貌重生。这个想法有诸多漏洞,但我不得不靠它支撑,让我至少能挨到,找到他的坟墓——过了三天,葬礼早就结束,他留在世上的只有一个坟。
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,拿到他的遗物以及或许存在的遗书。只是我总缺一点勇气。因为,我俩的恋爱有些地下党的性质:我的生理性别,是男性。
他的社交圈和绝大多数在大陆长大的顺直男性一样,提到同性恋,会嗤之以鼻。在他们的语言系统和认知逻辑里,“gay”甚至可以是有侮辱性质的形容词。关于我俩的关系,他从不对周围人多说,他的同学和父母对我的了解,是“女朋友”和“网友”。
而现在我甚至不知道他埋在了哪里。他妈妈不肯说,宣泄完情绪后直接拉黑了我。一直陪著我的朋友此时发现了突破点:
6月13日,他自杀后,他妈妈发过一条“朋友圈”,说“要忍著悲痛于6月14日下午某时某分在某中学几百米处”安葬他。我的朋友在南方地区长大,对丧葬文化中“玄学”的部分很敏感:她确定,他妈妈会如此详细地预知埋葬的地点、时间,是因为找“专人”算过。按照这个方向去找,绝不会出错。
6月16日,我和她商量好,定下了“寻找墓碑之行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