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风流一代”这个词,指的是变革的一代,不安分的一代,希望社会变化,希望获得更多自由的一代人。贾樟柯觉得这个时代结束了。
十几年前,贾樟柯曾经写过自己与马丁斯科西斯见面的情形。如今讲起来,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。电影学者白睿文在专著中写,斯科西斯看了《小武》,大赞贾樟柯“reinventing cinema”。贾樟柯没有当那是一句判断,“他当然是在鼓励我,他是一个非常鼓励年轻人的导演。”
斯科西斯和贾樟柯初见面时,不知道他就是《小武》的导演,斯科西斯后来传真给贾樟柯,邀请他在纽约碰面。2002年秋天,《任逍遥》在纽约放映,贾樟柯也如约去到了史高西斯的工作室。
谈话的当下,有一个邮包寄来。加州大学的学生将自己的作品寄给斯科西斯,他的地址是公开的,每一部收到的作品他都会看和回覆。“他说,再忙,写两句总是有时间的,”这个答案在十几年后依然让贾樟柯感到震撼,他在那次的见闻中写,自己刚拍短片时非常需要他人的帮助。
贾樟柯后来办影展,去学校教电影,也是基于这一次的拜访,“我觉得经验,电影的主张和想法应该去分享,当你有一点点资源的时候,就应该去帮助别人。”
自2017年10月起,贾樟柯在山西平遥发起和创办了平遥国际电影展。他的大部分工作重心都放在推广影展上。其间,只导演了一部剧情片《江湖儿女》和一部纪录片《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》。
「很像旅行,你出门了,能看到什么风景,看到什么人,遇到什么事,都不知道。”在二十年间,剧组出现在各种大事现场,除了申奥和加入WTO,还有三峡大坝和后来的封控疫情。贾樟柯每每会问自己,我现在应该出现在什么地方?
2024年第77届戛纳影展,他的新作《风流一代》举行了世界首映。
风流歌2001年,贾樟柯开始了一个新的拍摄项目,暂定名为《拿数码摄影机的人》,千禧年代刚刚开始。不久前,他以第二部长片《站台》入围威尼斯影展,在国际受到好评。
他察觉到中国社会呈现出一种莫名的亢奋,人们觉得未来充满了机会,每个人都非常有能量,有热情。那个年代令人挥之不去的标志事件,一是中国加入WTO,“那象征着中国在经济层面成为世界的一员,”另一事件是北京申奥成功,“这好像是我们从1979年开始的改革开放的一个结果,代表某种现代化的里程碑。」
在这样的社会兴奋感中,贾樟柯强烈感受到自己要拍一部电影,一部游历式的电影。在新世纪最初的几年里,游历着去看不同的人,不同的社会状况。也因为同期设备数码化的技术,令他认为这样的拍摄是可行的。传统电影的拍摄需要很周密的安排和充沛的资金,需要技术团队的配合,2001年的贾樟柯认为数码的产生一定会让拍摄变的简单。“那时候数码技术刚刚产生,还不成熟,电影工业并不信任它,”但贾樟柯特别喜欢这个不成熟的技术,“因为它有很多可能性,比如它很小,很轻便,我们可以带着它四处旅行,另一方面,它可以离人很近,人们不会太防备它,这个机器不太介入到我们日常生活的秩序里,它对灯光的要求也很低,在很暗的地方也可以很好地成像。”他想,这可以让人从电影工业的条条框框里挣脱出来。
《拿数码摄影机的人》没有剧本。贾樟柯没有预设好一个人物的情节线,预设好叙事逻辑和情感逻辑。然后进行影响转换,将其变成电影,“这个电影一开始就是漫无目的的游历,或者探险。”他希望在后期制作的时候,形成角色的故事,和有机的电影结构。团队曾经用过胶片/菲林,35mm和16mm都用过,一直到数码的技术愈来愈成熟,取代了胶片/菲林,贾樟柯非常享受这恶过程,这种拍摄的经验带给了他们很多突发的即兴,“很像旅行,你出门了,能看到什么风景,看到什么人,遇到什么事,都不知道。”在二十年间,剧组出现在各种大事现场,除了申奥和加入WTO,还有三峡大坝和后来的封控疫情。贾樟柯每每会问自己,我现在应该出现在什么地方?
这一路上,电影断断续续地拍,贾樟柯找不到要停下来的心理感觉,一切还在变革中。他沉浸在其中,“我一直在大陆工作,不愿意离开一个核心的现实,如果我去其他地方工作或者生活,我可能很难有一个在场的感觉,去理解我们的生活,理解社会。”
“风流一代”这个词,贾樟柯说,这个名字指的是变革的一代,不安分的一代,希望社会变化,希望获得更多自由的一代人。贾樟柯在剪辑时认为,手头的这些素材,纪录的就是这些人物和他们所处社会变革的过程。
拍摄早期,他们遇上了SARS,“那是一个很短的时间,一到夏季,它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。”于是,当COVID-19来的时候,贾樟柯觉得情况可能一样,也许一个月,两个月之后,疫情就结束了。事实并非如此,“我没想到它会经历这么长时间。”在全球爆发下,边境封锁,航班熔断,出行受限,他觉得前二十年的那种快速变革好像已经结束了。贾樟柯当时写了一篇文章,“我说可能未来的电影会分为疫情前的跟疫情后的,”在那种心理状态下,他想《拿数码摄影机的人》应该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