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跟祖母及老爸,一家人圍爐閒話家常,總說起關於香港的往事。祖母口若懸河地講談二戰前後的患難歲月,老爸的回憶總流轉於五、六〇年代的社會日常,已為人師的作者則聊說自己在街頭巷尾的懵懂港男養成記。
一些是聽說回來的吉光片羽,更多的是親歷其境的時代見證。願下一世代也記得這片地的一些事,與一些情,關於我城。
密集寮屋付諸一炬
二戰期間,香港不少建築毀於炮火;而「卅間」的房屋,則是被歹徒拆毀或遭洪水沖毀。
由皇后大道中向高山仰望,鴨巴甸街、閣麟街等街道特別陡斜,若人仰馬翻定必傷痕纍纍,洪水滾流則例必構成危險。前輩的口述及文獻也有指出,在「卅間」的南面,原有大石壆一座,以阻止山洪向下沖擊。可是,在「香港保衛戰」16 期間,石壆被炮火摧毀,無法再抵禦洪水激流,故戰後每逢大雨,便會沖塌大量木屋。
就在重光前一年,日本軍政府也為免「卅間」的房屋倒塌,下令區內所有居民盡數遷移,故二戰完結前,這裡僅剩頹垣敗瓦,一片荒蕪。
重光之後,適逢中國內戰,數十萬計移民落戶香江,加上不少舊街坊眷戀舊地,故一時之間,這裡人口激增。單計「卅間」至必列者士街「青年會會所」17一段街道,便有由柴皮、帆布及木板等搭建的寮屋,數目超過二百。「卅間」原地的舊屋有一部分已無人居住,有人便趁機拆去木板,再兜售圖利,難民亦急於購入木板搭建寮屋,這加速了原有「卅間」面貌的瓦解。
那時候,不少街坊自遠方歸來,貧苦大眾甚多,進佔「卅間」位置搭建寮屋。由於地主、業主也來不及管理業權,就連黑道中人、地方豪強亦未有勒索金錢,難民、街坊便不顧寮屋將有被拆的可能,紛紛前來搭建棲身之所。
這些寮屋,極大多數由住民自行興建,較像樣的,斥資百多元建成;若是普通的,耗費二、三十元便可,不論面積大小,都有廳、房、廚,部分還鋪設地磚。至於一些赤貧蟻民,則只有撿拾、拼湊破布鐵片等蓋搭陋室暫住。不過,無論赤貧與小康之家,都彼此綿密連繫,若有失火,勢必一發不可收拾。
戰後,皇仁書院頓成貧民窟,校舍內所有木材全被砍伐,用作上百計寮屋的建築材料。
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初,風高物燥,深冬之風席捲全城。路上行人瑟縮街頭,勉強地在路上行走。日間,居於「卅間」的苦力、小販,悉數離家幹活,留在家中的,大多是老弱婦孺。
當天的皇后大道中,行人多得如擋風屏障,汽車繁忙地穿梭其中。突然,一名衣衫襤褸、身負重傷的男子衝出馬路,失去常性,大發癲狂,不斷掩面驚叫,這時候人們遠望「卅間」的方向,見不斷有火舌及濃煙冒出,似乎有重大事故發生了。
未幾,消防車開抵皇仁書院位置,驚見校舍內外,陷於火海。現場由於全是木屋,旁邊又為木廠,附近範圍木材也甚多,再加上風勢急勁,灌救形同杯水車薪。遠至九龍半島,仍可見中區煙霧瀰漫。
火災期間,大批街坊齊集荷李活道、擺花街一帶等待消息,一片愁雲慘霧,痛哭流涕者比比皆是。
再過一段時間,大批男子驚悉家園火警,紛紛返回中環,但面對祝融,欲救無從。大量老弱失蹤,家人只能雙手合十,祈求平安。
撲熄大火後,消防員在火場發現一名小童的燒焦遺體,將之安置在鴨巴甸街路旁,讓在場家屬盡快辨認身分。該小童死狀甚慘,無法認領,後來只好由警方傳召黑箱車送往殮房。
這次災難,二百多所寮屋被焚,千多人無家可歸。直至傍晚時分,不少住客歸家始知家園已失,踏入家門,衣物家具盡付一炬,只見積水殘燼,莫不痛哭流涕,需要暫靠政府福利部門及志願團體接濟。
清理災場後,難民為了棲身而無懼再遇大火,又紛紛再搭寮屋。更甚是,毒品賣家竟乘機開設架步,在昔日典重的皇仁書院內公然販毒,警員多次掃蕩不果。後來,當局為了斬草除根,決定收回書院地皮 18,改建成「已婚警察宿舍」,也加強了區內治安。
伊利近街一帶的少年回憶
自上世紀五〇至九〇年代,「卅間」近士丹頓街一帶,設有大量攤販街檔,賣菜、雞蛋、肉類及雜貨等,街上垃圾隨處可見。
城皇街的木檔搭建在梯級上面,基座以特製的木架建構,敷設平台後,再架上大鐵箱,裡面是一切營生的器具。
必列者士街仍有大量舊式四層屋宇,而在狹窄的露台上,當年偶爾會看到主婦撐竹晾曬衣服。至於地舖則長年不開,店主似乎毋用擔心生計問題。
中學時代,有一段時間我暫居於伊利近街,那時會去荷李活道已婚警察宿舍打籃球。而沿著士丹頓街西行,便會掛念消失了的辦館。
從前辦館門口有大堆玻璃罐,盛載各種餅乾、糖果,畫面豐富。我不會買,嫌它似乎很髒;我只會看,貪其門前熱鬧。這間辦館好像叫「寶源」,舖位放滿酒辦,還有各類零食,目不暇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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